这个来自香港、本埠出道一年、内地观众几乎陌生的29岁的“新人”,在内地音乐综艺舞台上得到极大肯定。一众年轻歌手中,他获得最多关注和最广泛喜爱,他的《初恋》是节目最先出圈的歌,被乐评人视作黑马。
在香港流行文化影响力日渐式微的今天,这并不容易。人们对港乐的普遍记忆和感情,牢牢停留在十年前。至于近年香港音乐圈活跃着谁,既陌生,也不打算熟悉。
曾比特在这样的陌生中登场。作为香港乐坛“新生代”的一员,他被挑选来到内地,来到音综的舞台。他告诉《贵圈》,《声生不息》是他“尝试过最大的舞台 ”。他面对的,是一档主旨和野心都史无前例宏大的综艺节目:被纳入“献礼”范畴,致力于提供好的音乐审美;落地长沙,这个号称拥有内地最成熟文娱产业的城市;播出前广告收入超过6亿元,首播后网络点击率超两亿……
目前看来,留着爆炸头,说着流利却不标准普通话的曾比特,完美地适配了节目的需求。他唱复古又新鲜的歌,讲贴近主旨的故事,作为香港流行文化的新力量,置身一个不那么熟悉但更大的市场中,适时地出发。
《声生不息》开篇有着特意为之的厚重:网友口中的湖南卫视“顶级文案”,以及深沉凝重的配乐。节目借内地说唱组合“魔动闪霸”说出新定义:“传奇国货——港乐”。而所有歌手,就在这样的定义里列队登场。
初次对决,曾比特排在第六组,第12个表演。74岁的林子祥、60岁的叶蒨文、47岁的李健和杨千嬅、千禧后的炎明熹,不同年龄的歌手先后出场,把老歌唱得气势万钧或哀婉凄楚。观众在台下集体怀旧,负重前行了100分钟。轮到顶着爆炸头、哼着迪斯科的曾比特出场时,大家反倒是能停下来喘口气,如同被一阵轻快的风扫过。
有人说,曾比特的《初恋》赢下全场,是“乱拳打死老师傅”。但看过比赛的人,不会把他的一鸣惊人视作无章法的成功。
选择《初恋》不是曾比特一个人的主意。帮助他出道的恩师、香港音乐人郭伟亮,《声生不息》节目组,经纪公司环球唱片音乐部都给过意见。《初恋》被华语观众熟悉,始于1996年的经典电影《食神》——没有什么能比周星驰电影更能成为港风怀旧的最大公约数了。莫文蔚当年演唱的版本甜蜜轻盈,这次,改编的《初恋》想走OLD SCHOOL路线,用曾比特的话说,“我自己更喜欢SYNTH POP(合成器流行乐)一点的音乐”。
新版《初恋》有许多亮点。比如曾比特的机械复古舞步,配合他1970年代流行的爆炸头,一起一伏。比如在编曲的建议下,SOLO中加入电影《喜剧之王》“我养你行不行”的BGM——曾比特很懂:“电影和音乐挂钩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特色”。他收获了预想中的成功:当《喜剧之王》的曲调响起,全场观众“喔”的一声,不由自主地摇摆起来。
在这首歌里,曾比特的音乐风格、造型,甚至性格,都形成了高度统一:一点怀旧,一点宅男气,一点自得其乐的怪趣味。他适时地为《声生不息》注入一种新鲜的复古:复古,却不沧桑,不沉重;新鲜,也不是当下那种让你觉得膈膜的潮流。
首秀之后,曾比特如鱼得水,他更为松弛地融入这档综艺。初来乍到,他迅速和魔动闪霸交上了朋友,还邀请这哥俩跳上《初恋》的舞台助兴。他称林子祥“爸爸”,换队后也和姐姐们打成一片。他甚至还能“跨服聊天”,主动跟王源社交,与“浪姐”张蔷聊同款爆炸头假发。
他的音乐几乎期期都有亮点。第二期的《单车》,和林子祥对唱“父子情”,被乐评人耳帝认为“一个唱得老道,一个唱得纯粹;一个掷地有声,一个情真意切”,是当场“最喜欢的表演”。他唱金属版《梦中人》,自弹自唱梁咏琪的《灰姑娘》……“以往没有机会去尝试的东西,也在这个节目里面一一地呈现出来。”曾比特说。
《初恋》在TVB播出后,教过他唱歌的老师们都替他高兴。歌手李幸倪也发信息告诉他,这是“很曾比特的一个表演” 。
曾比特的成长经历,是香港90一代的叙事模板——他是美日韩和港台文化的混种,在泛太平洋文化风潮里沐浴长大。他告诉《贵圈》,他的音乐启蒙是黑眼豆豆的《WHERE IS LOVE》,买的第一张专辑是英国歌手詹姆斯·布朗特2004年的摇滚专辑《BACK TO BEDLAM》。他成长年代里,广东歌以情歌和慢歌为主,他想要更“劲一点”,多偏爱HIP HOP。他看台湾偶像剧,学台式普通话,第一次参加比赛是在校园里唱光良的《第一次》,如果有需要,他也在选秀里炫技,唱唱林子祥。同样,影响了全球流行文化的KPOP对他也有影响,网络上能搜到不少他对BTS歌曲的翻唱。
只是做职业艺人的路途,比起单纯爱音乐要崎岖得多。出道前,他唱酒吧、婚礼和露天广场。他的音乐趣味广泛,懂乐器,玩乐队,能编曲混音。他性格活泼,不怕出丑,只是和近来在香港乐坛叱咤的“造星仔”相比,他实在是“唔靓仔”。参加选秀,常常是评委投票好,但大众投票不好。所以他真正进入这个行业,已经是很晚的事情了。
不同的语言,不同的流行文化,构成了有着中立音乐属性的曾比特。他不会打上什么鲜明烙印,对不同文化都可以有自发的靠近。虽然他总是乐于向媒体表达自己音乐的可能性,快歌、ROCK、FUNK等多种曲风都可以,但进入传统唱片工业流水线之后,他还是被包装成“悲情歌王”“爱情下靶王”的人设。
他就像爱情故事里男三的角色,出道曲是古巨基、陈小春式的卑微情歌,《我不如》《我不是丘比特》《新年快乐》,固定搭配“郭伟亮×林若宁”,悲情歌一首接着一首。2022年元旦“叱咤乐坛流行榜颁奖典礼”上,曾比特拿到叱咤新人铜奖。去年,香港流行音乐掀起浪潮,一代新人登场,曾比特身处其中,只是不在潮头。
带着这份内在的丰富与中立,和一点外化的独特性,他来到了湖南长沙。在这档力推香港流行音乐的综艺里,曾比特决定, “更多尝试一下,把我自己真实的个性拿出来。”
曾比特的第一条微博发表于今年四月,现在已经有了60万粉丝。他有超话,有抖音,也入驻B站。他努力适应内地的综艺玩法,也尽力投入內地的娱乐规则。他参与“UP在湾区”之类的短视频创作,“返乡记”拍得热闹生动。
人们对香港流行文化的缅怀情绪,似乎正在走向又一个高峰——无论是《声生不息》、中秋晚会“湾区升明月”,还是披荆斩棘路上“大湾区哥哥”的风靡一时。但香港文化不能一直以过去时存在。老牌艺人纷纷在内地娱乐圈转型新角色。他们从香港的流行文化盛世里走过来,又在时代风云里积累了几十年的人生故事可以传阅。年轻的艺人呢?他们没能赶上香港文化强势输出的年代,如今在内地最火的香港艺人——此前的成功经验是邓紫棋、陈伟霆、王嘉尔,足够火,但除了口音,实在也没有太明显的香港符号了。
从某种意义上说,曾比特的故事可以有多重叙述的角度。有时候和他的音乐有关,比如《港乐不止情歌和K歌》,有时候又偶有更大的解释——《在祖国找到我的舞台》(香港《文汇报》关于他的报道标题)。他的音乐和故事,嫁接内地和港台,国语的、外文的,过去的、现在的,本土的、远方的。
或许曾比特此刻的成功,可以为文化融合提供另一种更值得琢磨的样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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