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年12月8日凌晨,保利十周年古董珍玩之夜,备受关注的“禹贡”专场中,“明 黄花梨雕螭龙纹方台”,在经过多番激烈角逐后,最终以2250万元落槌,加佣金成交价为2587.5万元。
这座曾被著名文物专家王世襄先生贬为“八病”之一的方台,一时间被推到聚光灯下。那么,它到底有没有收藏价值和审美价值呢?业界展开了激烈的争议。
王世襄著作《明式家具研究》
明 黄花梨雕螭龙纹方台明
明 黄花梨雕螭龙纹方台(正面)
LOT号:7354
面49×49厘米;肩57.5×57.5厘米;高141厘米;重88.6千克
估价:1500万元~ 2000万元;成交价:2587.5万元
专场:禹贡——十周年古董珍玩之夜
拍卖公司:北京保利国际拍卖有限公司
拍卖时间:12月7日晚8:00
出处:1、北京龙顺成硬木家具厂旧藏
2、李翰祥“清水山房”旧藏
著录:1、王世襄著,《明式家具研究》,三联书店,第366页;
2、田家青主编,《盛世雅集——2008年中国古典家具精品展》,紫禁城出版社,第26页。
分解式摹拟黄花梨台座的形制演变图(1、常规黄花梨香几式样 2、将牙板加大,表现为垂云纹式牙板和低矮的四足 3、拔高束腰,雕饰图案 4、分解式摹拟黄花梨台座的形制演变图
明 黄花梨雕螭龙纹方台(局部)
方台取形于正方形方台和长方形方几,在结构上完全以直模仿建筑轮廓,人以庄穆之美。设计严格遵守称均衡法则,纹饰内容分为两组,正面与背面一致,左侧与右侧相同,细部雕刻,也由中间向左右均分。
为了表现纪念碑性的装饰效果,利用雕刻和凹凸象征权威,取材石雕建筑上如柱头、扶壁柱、檐板和饰带常见的魑龙、卷草作为方台正面的表面装饰。螭龙身尾呈草叶纹与拐子纹组合状,二螭相对,象鼻,头部有演变成花草之势,中间卷草纹亦呈方折。这种纹饰频繁出现在明代嘉靖、万历经天启、崇祯时期的瓷器、玉器和家具上。
构造上部近似方台,四壁凹入,浮雕双螭捧寿,用栽榫与下面的大方几联结。大方几外貌似分两截,上截像一具鼓腿彭牙的雕花矮边几,惟牙子下挂,锼出垂云。此下又造成三弯腿落在托泥上。实际上两截相连,四腿都是一木连做。四面腿间空间随着腿子的曲线打槽装板,浮雕螭纹。用料可谓不惜工本,台面厚度达6厘米,腿部直径竟达13厘米,下料之大,用材之费,耗工之多惊人。庄重威严气势之外,又有曲线的柔软之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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整体造型自台面往下弧度凹凸转变流畅,曲线精准不失弹性。细部雕刻围绕双螭捧寿的主题,铲地浮雕,刀法行云流水,一气呵成。
“明 黄花梨雕螭龙纹方台”曾是北京龙顺成硬木家具厂旧藏,后经李翰祥“清水山房”递藏,上过多次拍卖:
1995年10月9日秋拍,中国嘉德“清水山房”藏明清家具专场,Lot836,成交价88万元,拔得头筹;
2004年11月6日中国嘉德秋拍,Lot396,成交价429万元。
2015年12月,北京保利“禹贡”专场,Lot7254,以2250万元落槌,加佣金成交价为2587.5万元。
这几次成交价,在当时都可称得上是“天价”。
然而,这件方台却被王世襄先生贬为“明式家具八病”中的第三病“臃肿”,全文如下:这是一件现在用途还不太清楚的家具,其造型似受石雕台座的影响,可能原为寺院中用来置放铜盘或法器的,但花纹又不类似。今姑名之曰台座。其构造上部近似方台,四面凹入,浮雕双螭捧寿,用栽榫与下面的大方几连接,大方几外貌似分两截,上截像一具鼓腿彭牙的雕花矮方几,惟牙子下挂,锼出垂云。此下又造成三弯腿落在托泥上。实际上两截相连,四腿都是一木连做,四面腿间空间随着腿子的曲线打槽装板,浮雕螭纹。论其制作,下料之大,用材之费,耗工之多是惊人的。不过令人惋惜的是实效证明台座的设计是失败的,制者昧于木器不宜仿石器的道理,以致既不凝重,也不雄伟,而只落得笨拙臃肿,不堪入目。
而今,它何以在十年间价格蹿升如此之快?业界褒贬不一,我们整理了几位有代表性的观点,或许可以从中揭开方台的秘密,还原方台真正的价值。
明 黄花梨螭纹大台座是一件流传有序的惊世重器。
张德祥 中国古典家具研究学者
1979年冬,我在北京硬木家具厂精品室第一次见到这件重器。此处平时并不对外开放,房间里收藏的都是上世纪50年代公私合营前鲁班馆街上几十家古家具商铺看家惜售的镇店之宝,真可谓是满堂精华,美不胜收。但我的目光却总被这件雄奇的台座吸引住。见我惊叹之状,原鲁班馆资深经营者李先生介绍道:这是当年鲁班馆街上的镇街之宝,京城木器行无人不知的国宝重器。
转年,我在《文物》杂志80年第六期上看到了王世襄先生发表的《明式家具的“病”》一文。文中竟将此重器贬为“八病”之一,他写到:“可能是为寺院中用来放铜磬的法器的”,“论其制作,可谓不惜工本,下料之大,用料之费,耗工之多惊人的”。但最后对其的结论却是:“笨拙臃肿”。对此结论,我真的是大感不解,以王先生的学识阅历,理应知晓寺庙殿堂之上高大佛像前的供桌供案,钟鼓磬架等都应以雄沈厚重为宜呀?此器稀有厚重的品貌,应是最符合高堂大殿上使用功能的呀!老人家堕其入“臃肿”之病是为何道理呢?
带着疑问,我到芳嘉园去请教了王老。原来,王先生写此文章时,还在文物研究所上班,几乎所有的写作都要在晚上熬夜进行,非常辛苦,故文章进展很慢。此“品、病”文章经杂志社反复催稿,已到最后交稿期限,天亮就一定要将稿件寄出,否则就会影响出刊日期了。已深夜3点多了,眼看就要天亮,王先生尚未在数据中找到最合“臃肿”病相的家具图片,情急之下,困乏已极的老人,只能暂时以此重硕多曲的台座照片,来勉强顶替一下“臃肿”之病的家具图片了,这本是无奈之下的“凑合之举”。这也是王老在整篇“品”与“病”文章中,为什么对“臃肿”家具所写文字最简短的原因。当时王老是想:待天亮把稿件寄出,再设法去找一张真正符合“臃肿”之病的家具照片,尽快的寄给出版社,争取把这张不太合适的台座照片换下来。令王先生没想到的是,杂志很快就印出来了,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更改这张图片了。最后,王先生感慨的对我说:“文章千古事,白纸黑字的,真是凑合不得呀!”
今天,将当年师生的讨论和王老心中的遗憾在此传达给大家,除了为这只优秀的台座重器正名,也是对以往的师生情谊的一种缅怀。
张辉 明式家具研究学者,雅昌艺术网、《古典工艺家具》专栏
保利秋拍的黄花梨雕螭龙纹方台的拍卖已尘埃落定,多方人士脸上都绽出笑容。但社会上的争议和讨论仍在发酵,这成为一个小小的拍卖事件了。亦可证吾人所言,争议之器必有内涵。
正视图象上,隐隐感觉得匠师在大气磅礴中是有所收敛,尤其是在器物中部,雕刻出的上腿与下腿交接处的内收凹进,消解了外膨宽大的视感。同时在此处形成神秘的曲线节奏,上腿下腿为一木而成,此等一举三得,神来之笔。如果循着常规的三弯腿式样制作,上述三美尽失。
争议之士,多为名人,器存褒贬,更富玩味。但这些是表象,起决定作用处,是它有无可供深究的内涵。本器,恶其者称为“病”,好之人视为“品”;有人斥之“臃肿”,有人称之“雄伟”。
《二十四诗品》以及王世襄的“十六品”本非科学理性的定义分析,而是“比物取象,目击道存”的形象感悟思维,以形似之语区别诸类作品。人们再以其感悟他物,分歧出现也在所难免。
形象化的表述带有一定的含混化,所以后人对《二十四诗品》多有争议也有其道理,清代杨振纲在《诗品解序》中就称其“以不解解其所不解”。现代科学的分类要求在明确概念下,提出明确的界定。这一点我们无需苛求前人,但应清醒。
相信绝大多数见过此器(包括照片)的人多少年都是一头雾水,其妙莫名。似乎此器玄奥颇多,令人讶异和迷茫。对比图片,我们会发现,其侧身的确显得“臃肿”。但照片也往往欺骗我们的眼睛,胖人照相侧身显着苗条,此座侧身照片反则富态,王世襄先生是否当年也上其一当?其实个中之妙一言蔽之曰:加大观赏面。
看得出这是个观赏面主义的极品,制在此要大展身手,以示其不凡:
(1)边抹、托腮厚大;
(2)束腰强烈地增高,有托腮;
(3)牙板肥大下垂如云纹;
(4)矮足与牙板宽度相应,构成牙板一部分;
(5)矮足下接三弯腿,足雕卷云纹;
(6)两层腿足间开槽装板,大面积挡板封实以延展雕饰之面。求取观赏面之心何其壮哉;
(7)方正托泥。
如果将本器四足间封实的四面剔去,其貌若何?类乎香几,粗壮而已。制处处加大立面,追求雕饰的效果,把观赏面法则突显得令人震撼。这一点最重要,但成也萧何,败也萧何,称“品”斥“病”之声,皆由此生。
由此几座,可以重申,明式家具是博大的,非为简约、简洁等等几个字可以概括,相反,越复杂的结构,就越有匠学精华、设计和审美要求。
我们设身处地在那个时代的生产场景考虑这件作品,你就可以体会它的难能可贵。
刘传俊 古典家具行家、藏家
几个好友微信电话与我沟通这件拍品的看法。在这种经济形势下能拍出这样的价格要恭喜卖家、拍卖公司和买家。
首先这是一次三赢的拍卖结果。此几2004年嘉德拍卖差不多400万成交。试想一下2004年北京三环的房价和现在的房价对比。买家会很舒服。更关键的是房子很多,随时可以买到,而此几仅此一件。
诚然王老对此件拍品有过很中肯点评。我们尊重前辈但不能盲从。美因人而异、物因地制宜。用传统的明式(苏式)古典家具审美评判这样一件用料奢侈不惜工本、仪式型装饰性很强的庙堂、宗祠家具显然不合适。明式(苏式)家具中的书房家具是其经典。符合当时文人士大夫的审美情趣,而寝室和厅堂明式家具则更趋于功能性和仪式性。
明式家具中另一类庙堂或宗祠家具,一直被今人或前人认为是臃肿、浮夸、笨重、牵强……这个评判标准,是我们根深蒂固的纯明式(苏式)文人家具的评判标准。用其来评判它,实在是委屈它了。这完全是两个体系。试想一下宏伟大殿、庙堂、宗祠之内放一件柔美、古朴的明式或圆或方、体量标准的素几。气场孰强孰弱,不言自明。
此件流传有序、被多次引用刊发的大几,恐世间仅此一件。恭喜新主人!眼光独具!喜得宝物!
项立平 上海第一财经频道财经评论员项立平 上海第一财经频道财经评论员
这件大方台在新中国之后的传承经历就比较清晰了,五十年代,它是公私合营鲁班馆古董家具店铺里的一件镇店之宝。直到1984年,在北京拍摄电影《垂帘听政》的香港著名导演李翰祥将其购得。1995年,李翰祥因为筹建影视基地资金需要,将其委托给中国嘉德拍卖,成交价高达88万人民币,当时为马未都竞得后转让给了他的客人。到了2004年,它在中国嘉德再次上拍换手,成交价格为429万元人民币。
1995年的88万在艺术市场大概可以买到一些怎样的作品吗?同样以明式家具举例,如今市场上动辄可以卖到大几十万、上百万的明代黄花梨炕桌,当时的成交价一般是三五万。而如果拿书画来类比的话,1995年中国嘉德拍了一场杨永德藏齐白石专场,如今一张都可以卖到大几百万上千万的齐白石立轴,当年的88万可以买上四五张。再和一些当代艺术来比较,当年的88万就更值钱了,刚刚在嘉德秋拍拍出3795万元的石冲大裸男,1996年的成交价格只有30万元。
中国艺术市场玩了20年,如果说收藏一件普通的艺术品,其投资回报往往也就在十几到二十倍,其涨幅可能不如在北京或者上海的一套房子。但如果投资了一件顶尖的艺术精品,那么,20年投资回报达到100倍甚至更多的例子比比皆是。因此,这件由王世襄先生所著录,体量巨大奢华至极的黄花梨家具,又是存世的孤品,它显然属于“艺术精品”的范畴,从十年前的88万元翻30倍,以2587万元成交,真的不贵。
(原标题:一件被王世襄贬为八病的方台何以一再拍出天价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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